老婦人顯然也不是個利嘴之人，嚶嚶哭泣著哀求道：“老婆子我做了果脯恁些年，每回都是用上好的紅糖包漿，又晾曬得透透的，整日守著都不敢讓蟲蟻沾惹，哪裏會難吃的緊？怕是那些富家小姐搞錯了。我這兒有十餘斤果脯，便算十斤，十三文一斤便可，我老婆子只圖一口飯吃，還忘掌櫃的心善，再幫襯一把吧！”

“打發她走！”莫掌櫃聽得頗不耐煩起來。

“就、就一百文，九、九十文也成！掌櫃的，醒醒好，醒醒好吧。”說到最後，老婦人的話語裏盡透著哀求。

一旁的小兒開始哭鬧了起來：“嗚，阿奶，阿犁好餓，阿犁好餓！”

“阿犁莫急，等阿奶賣了這果脯便與你換吃食！”

阿九聽罷猛然一怔，疾步上前道：“你這小孫兒也喚‘阿離’？”

老婦人答道：“孫兒乳名阿犁，耕牛拉大犁的犁。這位姑娘，幫老婆子個忙吧？我這孫兒已一整日未吃東西了！他不過五歲大，跟著我這無用的老婆子，總是飽了上頓沒下頓的，實在受了不少活罪，姑娘，你面相是個有大富貴的，求求你醒醒好，幫幫咱祖孫倆。”

阿九聽得心酸，便起身走向莫掌櫃：“莫掌櫃，阿九的果脯少了十五文不賣，你若不想做阿九的生意，阿九挑走便是！”

說罷，但挑著一擔子果脯往外走去。

莫掌櫃一瞧，心中不由急了：“誒，阿九姑娘，阿九姑娘！”

阿九急急的挑著果脯便離開了。

她不願因為自個兒的出現而斷了老婆婆生路，雖說這世間可憐人許多，但即然讓她遇上了，便無法做到視而不見。

阿九挑著果脯子，一時間無路可去，便先去了‘仁壽堂’將藥材交給藥童。

仁壽堂撿藥藥童名叫孫家寶，與阿九已是熟識，見她過來便笑臉想迎道：“小阿九，又來送藥材了？你來了幾回我家周大夫都不在，今日可在了，就在那頭問診，你將這藥材擱下便去打聲招呼吧！”

“欸！”阿九點頭，麻利的從背蔞裏取出六只素布袋奉上。

“喲，這回多了兩袋！”

“是紫蘇及折耳根！”阿九道。

孫家寶打開藥材子瞧了一眼，瞇著一對小眼說道：“是我家少爺親授的吧，我家少爺性子懶散，放蕩不羈，往常周大夫說破了嘴皮子也不見他上山一趟，這回倒是瞧著你踏實能幹的模樣，一下子開了竅，這幾日一直在書房內用功研習藥理呢！悄悄同你說一句，我家少爺說你切的藥材精細分明，做事又活絡，與周大夫商量要給你漲月銀呢。”

阿九僅擡頭瞅了他一眼，卻未曾多言！

商陸少爺本性良善，上一世見著她這下等的丫鬟尚且心生惻隱，行醫施藥！這一世便是沒有她，依然會是位行善八方的仁醫。

家寶迅速的將藥材驗好，放入了藥材櫃中，隨即給阿九寫了字據，讓她拿去賬房處支銀。

阿九拿著字據，認真瞧起了上頭的字！

藥童家寶的字工整秀長，一字一據寫得條理分明。

阿九嘴下不由默默念起：“今有山窪子村采藥童聶阿九供藥材六袋：當歸、黃芪、白術、熟地各十五斤，紫蘇、折耳根各十斤。”

這些藥名她全數識得，數字更是不難，後頭的‘斤’字，便是不教也猜得出了。

阿九心頭著實一陣喜悅，立即跑至籮筐旁捧了一大把果脯放置於櫃上，喜滋滋道：“這是阿九親手晾曬的果脯，小哥且嘗嘗！”

“喲，這果脯可是個好零嘴。”藥童家寶毫不客氣的丟了一顆進嘴裏咀嚼著，隨既眉毛跳動，不由讚許，“這定是你阿娘晾曬的吧，小丫頭片子哪有這功力，味兒可比那幹果鋪子賣的還要解饞，不錯，當真是不錯。”

阿九笑笑，也不同他爭辯，徑直又捧了一把擱在賬房先生的櫃上，又將字據遞上：“帳房師傅，您老過過目！”

賬房師傅是個四十出頭的老夥計，牙口不好，近來胃口有所欠缺，見阿九送來一堆果脯，謝過之後，便推至一旁，先忙著手邊活計。

“阿甘叔，你若是沒胃口便給我吧！”

這果脯味兒純正，甜中帶酸，外頭包漿著的蜜汁又不同於幹果鋪子裏賣的，總覺著更甜美一些。

家寶毫不客氣的從賬房先生處將果脯討要了去。

“拿去拿去！”阿甘叔亦是個好說話的， 露著一臉寵著小輩的和善模樣，叫人喜好親近。

阿九結算了月銀之後，便走至周大夫的診間內，原想打聲招呼，說幾句話，偏偏今日問診之人多得排起了長隊，阿九尋不著說話的空擋，便幹脆也捧了一把果脯，擱置一旁便離開了。

阿九挑著擔子離開仁壽堂之後，心心念念的要去張府找阿離，只是挑著一雙擔子，又顯得有些累贅，便幹脆擱置在路旁叫賣了起來。

一個時辰之後，果脯依舊沒能少去。

情況如她第一次守在幹果鋪子門外叫賣時一樣，無人問津。

大戶人家的富貴小姐總是會派得力丫鬟徑直去幹果鋪子買所需果脯，而小戶農家又僅是路過瞅來一眼，聽了這價便買不下手。

阿九的這樣零嘴並非能果腹的吃食，若不是手上有閑餘銀兩之人，壓根不會舍得錢財來買，山河鎮只是個小鎮，富裕人家不多，也難怪那莫掌櫃要出而反爾。

阿九嘆了口氣，想著這擔子果脯若是挑回去，鐘三嬸見著了可又要開始擔憂今後的日子難熬了，自個兒即已挑來了，自然要想盡法子給賣出去。

想到這兒，阿九便挑起擔子往那富戶住的城南走去。

阿九心中念著阿離，走著走著，足下便無意識的往張府走了去。

剛將擔子歇下，起身要去拍門，便聽身後一輛馬車急馳而來。

阿九退讓不及，腳下一絆，擔子倒下，裏頭滾出了不少果脯，急得她立即撿了果脯，又是吹又是擦的，心疼得不得了。

“籲……”

馬車急急停下，駕車的正是張府的小管事寧禮。

一見是阿九，下意識的便擰起了眉，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轟趕道：“走開，走開，快讓開。”隨後，寧禮又一副急切模樣的吩咐著兩名迎上前來的門童：“快去稟報少爺，便說盛姑娘到了！”

車轎內的正是剛從京城過來的盛家小姐——禮部侍郎盛行知的掌上明珠，與張少爺訂著婚約，此番便是久別相思的厲害，趕過來見一見心上人的。

阿九被他轟趕的再一次跌倒，果脯尚未撿起便又被打翻，氣得簡直頭頂冒煙。

突而，一道身影從府內竄了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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